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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怀瑾之徒《习禅散记》之『小兵习禅记』(完整全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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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0-12-16 17:24:0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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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水中明月鏡中花,把捉心勞亂似麻;
飛出紅塵脫俗網,大千世界任為家。」
每逢舊曆過年南師主持禪七,各地學生趕來參加,禪七結束,學生們或有得或無得,盎然而歸,到底是「悟」,是「霧」,是「誤」。
小兵習禪記
林中治
本文偏重習禪過程中,有關靜坐方面之生理、心理問題。至於禪是什麼,尚在捉迷藏階段,等捉到了,再作報告——小兵。
我的靜坐,是為了習禪而採取的入手方法之一。禪是心地法門,雖然不拘於坐,但最初入手方法還是以靜坐容易體驗與相應,所以我的靜坐是由心理著手。也就因此,我在靜坐過程中,是先經由心理的轉變,而後才引起生理的變化,而後身心互相影響,越轉越深。
在未正式學禪以前,雖然也學靜坐,那只是配合佛教修持上的一種姿態,不太注意靜坐的姿勢及心理是否正確,因此生理上始終沒有什麼反應;心理上雖然有時也得有平靜的感受,那都是把握的靜相,一旦靜相被轉,心理亦隨之而動,不能恒常把握住。
我之信仰佛教,是非常偶然的。
記得五十六年年底,無意中在中央日報上看到錢穆教授一篇文章,說到要復興中華文化必須讀十本書,其中第九本是《六祖壇經》。並說明所有佛經都是從印度梵文翻譯的,多數是文言文,同時佛理深奧,沒有人解釋,是不容易懂的,惟有《六祖壇經》,是我們中國人自己寫的一部佛經,文字是白話,只要有高中的程度就可以看懂,不必要把它當做宗教的書看,只當做是修身養性的書來研究,也會得到很多益處。看了這一篇文章以後,我立刻去買了一本。其中最感興趣的就是說到人人都有佛性,同時這個佛性偉大到遍一切處,本來就恒久存在,不因時間與空間的影響而有所變動。當時我看得如醉如癡,回憶過去自己的一生,無論那一方面都成為夢幻泡影,把握不住,過去是這樣,將來的一切當然也跳不出這個法則,何況最後還有一個不論貴富貧賤都無法逃避的——死亡的恐懼。現在這本書上說明人只要見到自己佛性就可以成佛,成佛就可以不生不滅,脫離了生老病死而跳出輪回,這種說法實在太美了。當下我在心理上就感覺得沒有那麼空虛,人生的價值原來有他最真實的一面。可是這個佛性要怎樣才能見到呢?當時很茫然,想與信佛的親友多接近,可能會得出結果,因此我就信了佛教。
家伯父伯母,信佛四十餘年,自然是我第一個要親近的對象。那時堂姐堂弟都在國外,伯父母聽說我要信佛,感到很歡喜,就把堂弟住的房間讓給我住,同時教我怎樣念經、念咒、念佛。每一天下班以後,我就到他家,從在床上念佛(只是方便坐)如此念了三個多月,心裡平靜許多。
但是什麼是佛性?還是體驗不到,同時這一種平靜使人感到孤單,淒涼。好像孤身走到荒山曠野,四處茫茫,心灰意冷;再一想念佛的人這麼多,阿彌陀佛當然很忙,我已經念了三個多月,這個帳祂是不是給我記上了,如果把我漏了,那我不是白念了嗎?因此我對於這樣方便靜坐念佛感到不滿足。就對伯父說,念佛要靠阿彌陀佛才能有成就,我認為不適合於我的要求,我要自己能夠做主,自己能夠把握的。伯父說那你只好學禪宗,禪宗講究的是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。但是要有好老師來指導才不會出毛病。我就問伯父會不會禪宗,伯父說他自修是有一點會,但是不會教人。我說那你先教我禪坐,以後我再來學禪宗。伯父說禪坐不能亂學的,學的不好會走火入魔,出大問題,對治的方法,他可不懂。我聽了,感到很失望,再問臺灣有誰在教禪。他說,據他所知,臺灣會說禪的人很多,會教禪的人還沒有聽說過,據說大學裡有一位教授會教禪,但是不公開,要有關係的人介紹才能學到,我一想學禪這麼困難,只好等有機會再講。
伯父看我對靜修沒有興趣,就介紹我參加一個寺院的念佛團。念佛團每個月有二次法會,法會中的功課大部分也是靜坐念佛。因為靜坐時要一直念佛,那個時候對念佛又不得要領,只注意念佛的聲音與數位(或時間),對於心性上的體會還不去注意。每一次只要趕著把預定的功課做完了,就認為功德圓滿,這一種團體方便靜坐念佛,也沒有給我什麼大的體驗。
其中在廈門街一個地方學的靜坐,比較稍具形式也比較專心,除了教七支坐法(有些地方不對)外,更要注意的是在靜坐中呼吸要練到深、長、細。後來才曉得這樣是不對的。因為在靜坐中呼吸的深、長、細甚至於停止,是靜坐到某一程度後必然產生的現象,並不是靠意識練出來的。如果用意識練出來的,那也只能控制於一時,不能持之永恆。何況一上坐就練呼吸,根本違背了靜坐時要心靜的原則。還好後來因事好久沒有去,不然生理上可能會坐出毛病。
在念佛團一年多的時間中,曾參加二次「佛七」;佛七的目的是在七天當中精進念佛,求得一心不亂。其中還是配合有靜坐。因為連續七天,身心的確感受到特別的舒適與寧靜,心裡更充滿著一股喜悅之情,看到一切人一切事都極為美好、善良。回到伯父家中,伯母笑嘻嘻的問我,在打七中有什麼特殊的感應。我說那邊有的人半夜聽到佛堂有念佛的聲音,其實裡面沒有人;也有人說看到一個人很高大,穿著灰黑色的袍子,從外面走進佛堂,有人就說這是羅漢。我當時想,羅漢一定要高高大大的,同時還要穿著灰灰黑黑的。那麼矮矮小小的,白白黃黃的就不是羅漢了?其中道理當時想不通。伯父又問我看到什麼,我說我什麼也沒有看到,只是感到腦子很清醒,眼睛特別明亮,耳朵更靈敏,心非常定,伯父感到很可惜的說,那時如果有一個有經驗的人來指點你,可能對你日夜所要體認的佛性會有所幫助。
有一次在善導寺聽經,與同修談起如何學禪。其中有一位說,有一位南教授大家都稱他老師,他會教禪,可是不公開,聽說時常在北投一個私人家中講《華嚴經》,還教人習禪靜坐,每年也舉行一次禪七,經過他指導的人,如果是機緣成熟,就可以開悟,就可以得道。我聽了心裡真是既高興又喪氣,高興的是臺灣還有這麼一個人物,只要有,就不怕沒有機會學到;喪氣的是自己那時是一個小兵,又沒有學問,年紀又近不惑了,他又是一個教授,我怎樣才能親近他呢?後來北投講經的地址總算花了很大力氣問到了,但自己很自卑,不敢去請教。本來很想借用六祖見五祖的那幾句話,等去見南老師的時候,他要是問我來幹什麼,我就裝成氣直理壯的說,來求成佛。如果他說小兵怎麼可以成佛,那我就說教授與小兵在學問上雖然有分別,而佛性應該不會有兩樣,他看我儼然六祖口氣,或許就讓我學禪了。可是我還是沒有勇氣,所以千古以來也只能夠有一位六祖。
有一天老鄉吳先生跑來告訴我,南老師現在已公開在師大僑教館講經,講的是《老子》與《解深密經》,叫我趕快去聽。在講課的那一段時間內,我許多問題都得到答案,但還是沒有機會學禪。
大約在五十八年夏秋之間,中央日報上有一則小廣告,標題是『南懷瑾教授公開教禪學』,當時我欣喜莫名,認為這一下可要如願以償了,所以就趕緊去報名。
泰順街孫老師家中,成立了一個小型的『習禪靜坐班』,每星期三天,每天二小時,我是十個同學之一。由孫、夏二位老師初步指導,南教授只是不定期的來開示或解答問題。除了教我們七支坐法外,特別指示我們心理的功夫——「看妄念」。坐了一會,他問我們妄念從哪裡來,又跑到哪裡去。我當時的想法,是要把妄念抓住,抓住以後,再詳細看清它的來龍去脈。哪曉得不抓還好,越抓妄念越多,妄念越抓不住,這樣經過了兩星期多。有一天孫老師對我們說,今晚南老師要來開示。南老師是我學禪所要親近的善知識,但苦於無親近機會,現在他能親來指導,感到非常高興。
我報告看妄念的來去,不但不能把心靜下來,反而弄得心慌意亂。南老師說,妄念既稱為妄,當然是虛妄不實,既然不實在,怎麼可以抓得住。有妄念的時候,你們心裡曉得就好,不要去理它。這好比人在路上走,碰到一隻狗,如果你去理它,它對你纏得更凶,如果不理它,各走各的,也就相安無事。後來我試了一下,是比較清靜的多。但身體對於靜坐的姿勢不能適應,尤其是兩條腿坐不到二十分鐘就麻的不得了,我的腰本來就沒有力,再加上有些駝背,真是累得腰酸背痛腿麻。心理又緊張,天氣又熱,坐起來汗流浹背,苦不堪言。
這樣坐了兩個多月,都是在求靜,等靜的心理之下笨枯坐。到後來才曉得,心在有所求有所等之下是得不到靜的。至十一月下旬因為要到高雄接受轉業訓練,因此靜坐也就中斷了。
那時靜坐班中十位都是男同學,老師特別告誡我們不可犯手淫,適度遺精是不要緊,如果過分,他就教我們做鳥飛的邉樱ㄟ@種邉訉χ委熯z精特別有效,同時有強腎壯陽的功效,如果不是為修道而練,而是用作應付異性的本錢,對身體不但無益,反而有害,所以動作及其要領從略)。其中有一位同學,鼻子及臉上紅中透青,老師說這是忍精的結果,就是在遺精的時候把精忍住沒有遺完,這對身體也是有妨害的。
我因為沒有結婚,很自然的也犯有手淫的毛病,好像在十七、八歲時就犯了。經老師開示以後,我就決心要戒,但是不容易辦到。沒有學靜坐以前,大概在兩星期左右要手淫一次,三十歲以後,才開始接觸異性,手淫雖然減少,但沒有完全避免。自從學靜坐以後,異性絕對禁止,但手淫不是一下子就戒絕。起先生理上有需要的時候,儘量用理智把他壓住,但是這種方法很難受,所以往往功虧一簣,忍到某些程度又犯了。後來一有這種現象,就趕緊起來打坐,一打坐因為心理靜下來,身體也放鬆了,不配合異性的聯想,這種欲念也就慢慢的消失了。欲念既退,生理的現象自然消失。但是不究竟,因為睡了一會,欲念又起,生理又膨脹,心理又難受,又要起來打坐,一個晚上反復的要起來幾次。後來由於靜坐產生了功效,生理現象更強烈,心理欲念沒有解除,生理心理互為因果,有一段時間,越靜坐欲念越強,越強越用靜坐消除,這種欲念在靜坐中的確形成一個很大的困擾。後來總算把欲念昇華,體會到「空」的特性以後,才算解脫了最困擾人的性欲問題。無形中手淫、遺精都絕跡了。至於解脫以後的心理狀態以及靜坐中至什麼程度才能轉化,轉化以後身心的現象如何,都等下文寫到此種境界的時候再提。
到高雄受訓半年,這段時間,只是臨睡前坐一、二十分鐘。六、七十個同學住一個寢室,空氣是壞透了,環境也不行,根本無法靜坐。好在習禪不拘於坐,所以沒有間斷。在訓練期中,把靜坐中看妄念的方法,引用到日常生活上去。也就是在做一件事的時候,就明明白白地做,這一種事過去了也就不管了。如此,心中只保持一個念頭,所謂物來則應,過去不留。起先很不習慣,慢慢的也就專一也。尤其在休息、等人、等車、走路的時候,眼睛雖然張著,對面前所有景物,心中只要明明白白,但不去分別,景象儘管有來去,自己只是一個閒人,不跟著動念頭。因爲不起念頭,所以心中很平靜,整天雖然跟別人一樣做事,但一切事似乎都跟我不相干。因為一切事停留不住,因停留不住就不去管它。不去管它並不是不做,只是在做時不另外產生一種心理情緒,使心理恒常保持空靈與平靜。起先以為這樣心情可能對功課有妨礙,事實上那一次訓練,在學科上還得到第三名,可見習禪並不妨礙做事,有時候因為專心只做一件事,反而比過去做得更好。
五十九年五月底,訓練班派我到臺北公司實習。實習專案很多,其中在試驗室試驗修復的變壓器最為勞苦。因我十幾年來都是經辦文書行政工作,一下子要搬邘装俟锷踔领兑粌汕Ч锏谋恐貣|西,心理非常害怕,恐怕負擔不了。但又無法逃避,只好面對現實。頭幾天除了身體感到勞累外,再加上心理所產生的苦惱情緒,因此形成精神上重大的痛苦。後來把靜坐習禪的方法,哂玫焦ぷ魃稀>褪亲龅臅r候心理明明白白地做,事情一過去心理就空閒著,不留戀,不追悔,所謂「物來則應,過去不留。」這樣果然得到很大的功效。每天下班以後,除了身體感到疲倦外,心理上一片空靈,好像今天根本沒有做什麼事。
後來參加禪學班,在一次靜坐習禪中我把這種心得報告老師,老師說用這種方法非常對,但並不就是「道」,還要加緊努力。下坐時還要我把這一心得向大家說明,以便供大家參考。
回到臺北馬上打聽過去靜坐班的消息,據說早已結束。現在由南老師主持,成立了一個東西精華協會,正開始「禪學班」招生,我就趕去報名。禪學班除了每星期一、三、五的晚上各上課二小時外,由南老師指導,于每星期日上午「靜坐習禪」。這是我在幾年的學習靜坐中,最正常,收效也最大的開始。
我在禪學班中靜坐習禪所用的方法,以觀心為主。靜坐中,用心看妄念;妄念起來,心知道有妄念,但不去理它。有時候心跟著妄念想去,如果馬上警覺,那就很好,所謂「不怕念起,只怕覺遲。」有時候心隨妄念的內容想了很久都不覺得,這就是散亂。後來慢慢的跟妄念想去的時間少,知道有妄念的時候多。但始終沒有辦法把妄念停住或截斷。
在禪學班裡靜坐時,老師總是要我們提出問題,大多數同學都提了,但也僅限於生理感受方面;不是說這裡痛,就是說那裡麻,或是說感到有氣在動等等。只有少數同學報告了內心的體驗,而我因為沒有這種經驗,聽不懂他們的意思,過了許久,都沒有提出報告。的確我這一段時間,沒有什麼好報告的,因為和大家一樣,不是這裡痛呀!麻呀!就是妄念紛起呀!人家都說過幾百遍,同學都聽煩了,想老師一定也不愛聽的。有一次我被老師問急了,就衝口而出說,我坐了這麼久,生理與心理的感受一直在變化不定中,我認為這都是「受」的感覺,根本就把握不住。把握不住的東西,當然不是我們的真心或本性。可是我又覺的很奇怪,每一次靜坐曉得這些變化與感受的「曉得」卻是不變的。因為今天曉得有妄念,明天還是曉得有妄念,妄念每一天都不同,但是「曉得」的卻沒有不同呀!對生理感受的「曉得」也是一樣。我報告過了,就問老師,這個「曉得」的是什麼?老師沒有給我正面答覆,只說,你報告得很好,為什麼始終不講話呢?既然老師沒有正面答復,我也只好再老老實實的用功了。
有一回禪學班上課時,老師問什麼是「無念」。有人說死去的人就無念;有人說暈過去,或者打昏了頭,要不就是吃安眠藥,或許睡大覺,都可以達到「無念」。我說,我們面對一切事物,心裡明明白白而不起分別,當下就是「無念」。老師補充說,不起分別也不分別,才是真無念。一般人都認為無念是什麼都不知道,那是錯誤的觀念。自從老師對我們提出無念的啟示後,我在靜坐中偶爾也體會到無念的境界,但因功夫不深,不能把握太久,但總算又有了進步。
禪學班經過六個月,於六十年元月份結束,緊接著是春節。班上有九位同學,要求老師打「禪七」。老師說你們經過半年的禪學教育,再加上每星期的靜坐習禪,總算有了一點基礎,能夠利用春節這幾天假日精進的進修是很好的。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陪你們,同時場地也不理想,不能打禪七。但可以改為春節方便禪坐,請孫老師帶領你們,如果我認為你們真的用功,我會抽空來指導。如此,我們九位同學就決定精進禪坐一星期。
頭一天先由孫老師領著我們坐了兩堂,第三堂南老師就來開示說,今天是頭一天,你們心還是很散亂,現在起,你們就裝做是「死人」。死人一切都不知道,你們只不過比死人多一個知覺,可是不要去想東西。總之,裝成一個「活的死人」就對了。我覺得很奇怪,小的時候,碰到不滿意的事情,就一切都不理的賴著,爸爸媽媽就罵我會裝死。現在為了學佛學道,年紀都這麼大了,老師還要我們裝死,我想我別的不會,裝死倒是從小就會了,那有什麼難。
頭兩堂本來還是用觀心方法,現在老師既然要我們裝死人,我就連心也不觀了。上坐的時候腦子就讓他空空洞洞什麼都不去管,下坐經行的時候,我眼睛半睜半閉的盯著前面人的後背,行走時,好像是由前面人的氣力帶著,自己毫無一點意識作用,只是被動而機械地跟著上坐下坐。
第二天老師又開示說,今天你們的心好像搓繩子一樣有了一點頭緒,大家好好的參參看「我是誰」。我當時覺得更奇怪,頭一天叫我們裝「死人」,什麼都不要去想,今天又要我們去參「我是誰」。如果這個「誰」就是現在這個能吃、能動、能想的「我」的話,那太簡單了,還要參什麼。既然不是這個「我」,那一定要找另外一個「我」,既然是另外一個「我」,倒不如把話頭倒過來,變為「誰」是「我」,好象更可以把握到什麼。這樣糊裡糊塗想了一天,到晚上什麼也沒有參出來。
第三天,經過了裝一天「死人」,又參了一天「我是誰」「誰是我」,弄得迷迷糊糊的。這個時候真是變成一個「活死人」,渾身沒有一點力氣,腦子裡除了只有一個話頭「誰是我」還掛著以外,什麼都沒有,只覺得「我」就是「話頭」,「話頭」就是「我」,像一個僵屍被吳小姐的馬尾髮牽引著向前面移動。走著走著,只覺得有一個黑影晃到中間去,接著一聲雷鳴,有如山崩地裂,震得我腦子爆炸,兩眼發黑。頓時「個體」從腦門開始往下向四周散去,身上一切的感受都往下卸脫,就好像脫去無始以來心靈上的枷鎖。正覺得無比的輕鬆與解脫,一下子就失去了身體,失去了周圍的一切環境,失去了聽聞。只覺得一片寂滅,沒有動靜,沒有邊際,沒有個體,沒有一切相對現象,但不是死亡。寂滅之中充滿非常柔和的五彩光色,雖然沒有一切感受,但靈靈明明,是那麼安祥,那麼空闊,又那麼充滿。其實這個境界是無法用文字語言形容出來的。因為從來沒有經驗過,很快的就動一個念頭,自己問自己這是什麼?這一問不得了,就覺得寂滅光明有了邊際,周圍像驚濤駭浪般的浪潮向中間湧來。說時遲那時快,一下子光明消失了,又回到現實的世界中,房子又出現了,所有同學都站著聽老師講話,房子外面依然下著雨,再一看自己還站著,而心裡寧靜極了,無樂也無悲。老師手上拿著一個木槌,桌上有一塊圓形木板,剛才這一幕就是由它們所導演。(後來慢慢參究,才瞭解佛經所說的「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」。以及《楞嚴經》所說的「生因識有,滅從色除」的道理。)
上坐時我一直在想,剛才那個境界是不是擺脫了「心、意、識」的作用使得本性自然顯現,亦就是佛經上所說的人人都有的佛性?那麼,既然都有,我們因為迷上了所以不能證得,可是現在,在明明已經證得,何以又把握不住呢?下坐又經行的時候,我一見老師拿到木槌,馬上就很注意的等著再來那麼一下。哪曉得一整天他又打了好幾次,結果那個境界都沒有再出現。晚上小參的時候,很簡要的把上午所發生的境界提出報告,老師只是輕描淡寫地說,這好像一個整天想見到「龍」的人,等有一天真龍出現了,他抓不住又給跑了。我聽了非常喪氣,花了幾年功夫,一旦要求的出現了又把握不住,可見自己根性太鈍,福德太湥蝗坏脑挘瑧撚兴虿艑Αa醽砝^續用功,總算在氣機發動而影響心理的變化中,類似境界連續又出現了七、八次之多。其實這個境界也只變其相,不變其性,這也是後來才瞭解的。經過情形,留待下文生理上起變化的過程中再詳細說明。
第四天,還是下著雨。老師今天的提示是要我們參「動靜之間」。同時強調要在「之間」體會,並且拿六祖告訴惠明的「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的話來說明六祖當時的意思,就是要惠明在「不思善不思惡之間」,去體認有一個自己的本來面目。一般人認為不思善不思惡就是本來面目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
這一天無論上坐下坐,經行休息,我都在體認動靜之間的道理。起先是用耳朵去聽聲音的動靜,也就是聲音的生滅,我發現動與靜或生與滅這兩個相對的現象變換交替之際,找不出第三種現象。不說沒有第三種現象,而且動靜交換之際,連交換的痕跡也體會不出來。晚上小參時,我以一種受騙的心情說,體會動靜之間根本沒有什麼道理。老師只看我一眼也不加理會。我拖著沉重的心情回到永和家中,洗澡後,就上床睡覺。睡了一會兒醒來,一看鬧鐘才兩點多,心裡還掛著「動靜之間」的話頭,心有不甘地在床上坐著。耳朵聽著屋頂的雨聲,心裡念著「動靜之間」的話頭,不知坐了多久,話頭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放下,自己也不覺得是在打坐,就好像自己化在虛空中,與風雨融合為一,分不出什麼是「我」,什麼是風雨。但風雨與「我」又截然不是一個,風雨有生滅,而融合在風雨中的「我」不受它影響而有來去。就在這一刹那,把握到生命的永恆,心靈中跳躍起一個火花,大驚大喜的說,就是「這個」就是「這個」,這一下可跑不了。一看自己,還在床上打坐,並不是在風雨中。這時心中充滿無比的喜悅與輕鬆,心中一切的疑慮與問題一掃而空,認為人生一切問題都得到圓滿的解決,再不會有缺憾與掛礙。享受了一下,慢慢地下床穿拖鞋,「這個」還在,慢慢走到廁所解小便,「這個」還是在,這一下可放心了。回到床上,以一種無比解脫的心情又睡著了。
第五天老師又有新的開示,但我認為問題已經解決,不必再去找麻煩。自個就住在自性中,享受那無比的寧靜與安詳。
不知是過去太在心理上用功夫,所以生理不易起變化呢?或是生理有了變化而沒有注意到。總之,今天由於心情輕鬆,就覺得在坐中呼吸特別順暢,好像不需要特意去呼吸,氣息自然很輕很長的深達於小腹,後來甚至於覺得不是自己在呼吸,鼻孔在小腹之間,好像是一條空管子,空氣自己在上下流通,我只是坐著不理它,靜觀它的變化。過一陣在臍下通稱為丹田的地方,好像有氣在裡面發動,慢慢的呼吸配合氣機通過丹田深入海底,出氣的時候整個生殖器官陰莖和睾丸都被氣帶動著往上提。換一句話說,這些器官都跟著呼吸在上下拉動,這一種現象後來幾個月偶爾還會發生。有一回甚至在靜坐中陽舉,舉得非常充沛,當時心裡覺得非常奇怪,自問沒有動過兩性的欲念,心也很平靜,怎麼會產生這種現象。後來才由於這種純生理反應,而聯想到兩性的關係。這一想,整個心都亂起來,慢慢地放鬆後,才又歸於平靜。當時,總以為這是由於不純潔的心理引起,所以也不好意思提出報告。
那知過了一年多,在「人文世界」第八期,老師的《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》這篇文章中,提到這種現象是靜坐中生機充沛時一定有的現象。不然的話,修道修成一點生機都沒有,變成一潭死水,那還叫「道」!但好多人坐到這種程度,往往在這種現象中,引帶了男女性欲的意識,忍耐不住而找異性解決掉,以致把好現象弄成壞結果,功虧一簣,又要重新用功,才能促發生機功能。我看了才知道當時是好現象,還好有自咎之心,才忍耐過去而沒有做出糊塗之事。也由此可以證明在靜坐中如果沒有明師的指導,由於觀念的錯誤,可能就造成不良的後果,值得警惕。
晚上小參,輪到我報告的時候,除了把昨晚的境界說明外,就歸結的說,「能參」就是「所參」,「能所」不立,即「如如」不動。老師反問說,你信得過嗎?我很平靜的點點頭,老師淡淡的說,那好吧。
第六天,老師一上來就引用我昨晚心得報告的話說,就像某某所說的「能所不立」即「如如」,這麼明白的事情,大家就是不懂,還說佛法不靈,這件事如果大家都明白了,不是就有了安身立命之處。
經行過了又上坐,不知怎麼動了一個妄念,認為老師這樣辛辛苦苦的指導我們,現在我總算把「這個」事弄明白了,但是自己既沒有學問,又沒有地位,更沒有金錢,能起什麼作用?如果明白的是另外一個人,不是更有用嗎?就這樣不知不覺悲從中來,痛哭流涕。老師曉得我在哭,就把我喊去。我見了老師,情不自禁,跪拜在地,給他老人家頂禮三拜,說,父母給我「生命」,老師給我「慧命」,生命有盡,慧命無窮。但是如果換了別人,可能不負老師的苦心,而我能夠做什麼呢?老師一聽,說道,這個問題好解決。就把我帶到課堂,在經行的時候對大家說,只怕你們不成佛,成了佛還怕沒有眾生度?同時今天已經第六天了,明天只有一個上午用功,下午開過討論會,大家就要回去了;回去以後,每個人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,規規矩矩地做人,老老實實地修行,道業總有成功的一天。
第七天,也是最後一天,我們都有依依難舍之情,在閒談中我問老師,今後親近老師的機會可能太少了,如果在靜坐中有了問題的話,該怎麼辦?老師說,如果是重大的,就來找我。總之,有什麼現象,一概不理就是。這一句臨別開示,對我以後的靜坐幫助很大。
離開以後,就沒有再到會裡,只要有時間就靜坐,但是「理」與「事」還是不能打成一片。《楞嚴經》上就曾說過:「理則頓悟,事非頓除」,所以只好按照老師的開示老老實實地修行。
春節方便禪坐以後,過一個多月,突然接到李小姐給我的一張明信片,說是會裡有些工作需人幫忙。我就這樣被李小姐花五毛錢的代價買到會裡。但心中還是感激她出了這個主意使我有機會天天親近老師,才能一天一天的登堂入室,說起來她還是我道業上的恩人呢!修道講究的是「財、地、法、侶」,真是缺一不可。
有一天我和李小姐隨老師去某大學上課,在計程車上,老師問我最近「見地」如何,我說想把那明白的念頭去掉。老師就交待李小姐說,等一下回去請提醒他,有話要和我說,下課後回到青田街,我到老師書房,老師寫了四句偈: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,無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無」,教我自己去體會。後來我在日常行、住、坐、臥生活中,體會此用心的道理,才真正悟出佛學上所說的「真空」與「妙有」的實義。
大概是由於心理的轉變,而影響了生理的變化。有一天在靜坐中,背脊骨一下子自然的挺直。我以往靜坐,因為腰部無力,又有點駝背,所以喜歡往前彎一點比較舒服,等彎著有一點累了,再慢慢的挺直。而這一次不同,是不用力而自然的挺直,因為不是用力,所以感到非常舒服。大概過了十幾分鐘,就好像有氣往外洩,腰與背又慢慢的往前彎,後來這種現象經常發生。
我平時打坐的時間在睡前、午夜,或天亮前。睡前這一堂坐得不好,因為經過一天工作的勞累,再加上過去有早睡的習慣,所以睡前這一堂都是坐不好久就有昏沉的感覺。但在坐到昏沉的時候,因為睡意很濃了,所以一上床也就很快的睡著了。半夜無論什麼時候醒來,解了小便就開始靜坐,這一堂因為經過一段睡眠,身體和精神的疲勞都恢復了,因此坐得特別清醒而有效果。有一天半夜中正靜坐著,先是背部自然挺直,慢慢的肩膀以下,腰部以上這一段「空」去了,一個人變成三段,肩膀以上有一個頭懸空著在思想,腰部以下覺得有一支腿在盤坐,唯獨中間這一段一點感受也沒有。
大概又過了一個多月,睡後半夜靜坐中,起先腰是彎著,突然間在尾閭的地方有一點氣在發動,接著就好像一顆珠子順著背脊骨往上滑動,滑過的地方自然挺直而有舒服感,好像到肩膀上後頸處稍微停了一下就消失了。這種現象在不同的時間中發生了好幾次,都是到後頸就停止了。終於有一次到達後頸處沒有停止,繼續順後腦往上滑,滑到頭頂中間,好像與什麼機關碰觸了一下,就從頭頂慢慢的現出紅白色的光明,接著就失去了身體的感受與周圍的音響,春節靜坐的那個一片寂滅的光明的境界又呈現出來。形體的我消失了,在光明中充滿著靈知之我,與虛空融合為一,虛空即我,我即虛空。無邊際,無對立。或許是有了經驗同時不被相所迷,或許是稍微有了一點定力,這個境界定了一下,不久心裡頭就暗笑著說,你這個境界,頭一回無意中靠老師的一響板打出現了,消失以後,無論用盡什麼方法都沒有辦法重現,現在由於氣機的發動很自然的又使你出現了。(由此可見在修行中身心並重,心理轉變能影響生理變化,生理變化亦可使心理轉變。)這個念頭很快的一動,境界也就跟著慢慢的消失,恢復到有形體的感受,但這一回並不怎樣捨不得。後來在二個多月之中,連續的出現了七、八次,出現的時間一回比一回長,同時最後一、二次並沒有感到有氣機動,只是身體感到一陣舒服,腦子非常寧靜的時候,也就出現了。這個境界裡面的滋味與感受,不是我們平時靠一切現象或條件所產生的滋味與感受所能比擬的。是超越一切現象,排除一切妄念,本性自然的呈現與流露。所以這個境界憑思惟、知識、推理都無法達到。這是老實話,也是諔┰挘灰袑嵉脑陟o坐中下工夫,所謂功到自然成,你不請,祂也會來的。
有一次半夜醒來,心裡寧靜極了,身體也很舒坦,手一摸顯然陽在舉著,但是一點男女的欲念都沒有,同時這種生理現象,並沒有像過去般給心理帶來一種要發洩要解決的焦急與難受。所謂欲火焚心,那是極端煩惱的事情。一般人的觀念,當心理的極端緊張與焦急難受的情緒狀態,一旦由於這物件或條件得到放鬆、解決,就把這一刹那的輕鬆稱為享受。輕鬆過後,再想盡辦法使他緊張、焦急、難受,而後再求發洩、放鬆、解決。這樣感官在緊張與輕鬆互換中的心理變化,就是一般人所認為的人生意義與快樂。如果在靜坐中能夠把欲念昇華,恢復到本性清明自在的一面,恒常的處在極樂的狀態之中,這一種快樂與享受,比兩性在得到輕鬆的一刹快感不知要超過多少倍,只要有這種境界的人,我想都會體會得到。
回憶過去未學靜坐以前,半夜醒來,舉陽的現象並不是天天有,但靜坐到上面所講的程度時,也就是最近幾個月之中,幾乎醒來陽都在舉,因為不是在醒後再舉,可見是睡中就已經舉著。靜坐到這個階段,生機是充沛到極點,如果不懂得持盈保泰,我想可能會功虧一簣,很難再進步。自從這個時候起,欲念的確不容易動,不是用意識壓制,是自然的轉化。
附帶說明兩件事情,過去以及靜坐初期,有夢必遺。但最近有兩次在夢中與異性接觸,結果醒後發現沒有遺精。還有一次在夢中自己告訴自己,這些境像(指一般夢境)都是假的,不要理它,好像在靜坐中儘管周圍還有動靜,但我的心不受其影響相類似。這種境界可能就如禪師所指的夢中也能夠做主的意義一樣。(按老師指示:夢中還有男女交感的習氣,修持工夫還是不到家。)
我從小就喜歡喝酒,學靜坐後,獨處時固然儘量避免,但是應酬或朋友相聚,不免又想喝兩杯。喝酒的確會牽動欲念,所謂酒能亂性。但是後來慢慢的在喝酒中把心定住,最近試了幾次,好像對欲念根本沒有影響,後來就是不去定心,欲念也自然不起。由此證明,心的力量比什麼都大,心的確可以轉物。但是如果有人問:你說心的力量比什麼都大,那麼你就可以用你的心不去喝酒,何必等喝了酒,再用心去轉欲念?我可認為我的心念如果不怕異性而怕酒,還談什麼自己做主?以後有適當的機會,我甚至還想,試試坐懷不亂的工夫呢!當然也可能只是說著好玩罷了。
前面所說的生機充沛而沒有欲念,我想還有一個道理,可能就是老師在《易經道家與中醫醫理》課中所提到的「精滿不思淫」或且是「煉精化氣,煉氣化神,煉神還虛」的原理有關係。
上面所講的氣機從尾閭往上通到腦頂門,大概就是一般所說的打通督脈。下面接著要講的是從腦頂門經面部往下通的情形。
前面(指人體)氣機通過的現象,什麼時間通到那裡,不太記得了。但這個現象自六十年年底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通過。因此下面只憑記憶所及,照著通過的過程加上敘述,不說明當時的時間。
起先是在靜坐中覺得頭頂上有個鐵臼往頭上蓋,感覺上好像有幾千斤重。越來越重,越蓋越緊,後來就是站著或是靠著,都有這樣感受。但不在靜坐時沒有那麼嚴重。後來頭頂上鬆開了,感受上不是一個鐵臼,好像是一個鐵圈圈住額頭。再慢慢的鐵圈只剩前一半,後腦沒有感覺,只前額脹得難受。然後順著眼睛、鼻子、兩腮、牙齒、至下顎停止。這個時候最難受的就是牙齒,上下牙根都浮腫起來,尤其是缺牙以及蛀牙,吃東西時感到特別酸痛。硬的東西不能咬嚼,只能吃一點豆腐或魚,幾個月以後,牙根才不浮腫。老師教我把壞牙醫好,以後就不會再痛。其中有一顆雖然補上牙帽,但是一直不能咬東西,一咬就痛,經醫生檢查,認為是牙腫得太厲害,要忍耐半年以上才不痛。果然又經過好幾個月才完全好了。
這時氣機充滿整個面門,有往下拉而繃緊的感受,連續幾個月都下不去,一上坐或是靜靜站著,氣機就沖上來,沖的時候又癢又有一點痛,主要的還是脹得太難受了。趕緊報告老師,老師就教我吐納法。這個方法練了好久,有一次在靜坐中,覺得有一股氣從胸腔往喉嚨上嗆,就像有幾十根筷子插在脖子似的難過。但是我心定得很,忍住難受不理它。第二天問老師,老師說你怎麼會感覺這個氣是往上走,應該是上面氣往下走才對;這個氣一下來就好了,今後腦子更要清靜,妄念也會自然停止。後來重新體驗,確實是氣往下走。
這個時候一上坐,前額先充氣,慢慢的往下,一直經過面門各器官,再順著脖子充至胸部才停止。
背脊的氣打通的時候,好像有跑動的現象,所以會覺得像有一顆珠子順著背脊骨一節一節的往上滑動。前面可不一樣,是從額頭起慢慢往下充滿,當時只到胸部。也就是頭到胸整個充滿氣。
氣充滿到胸部,很久都沒有再往下走。另外覺得丹田也開始有氣在動。起先像很多蛆在蠕動,慢慢的有像泥鰍在水中游來遊去的感覺;也就是起先是一點一點的在冒動,後來變橫線沖來沖去。再接著海底,兩股都有氣在動。這個現象可比做遊擊隊在打遊擊戰,就是橫膈膜以下膝蓋頭以上到處不規則的有氣在動。
過了好久,有一天靜坐中,上面的氣像一股正規部隊,從額頭慢慢的順面門各器官往下行軍,至胸腔就駐扎埋鍋做飯,主防守衛。下部的氣機自兩股,海底各個陣地,像散亂的遊擊隊四面八方往丹田集中,整編後成為有規律的隊伍往上行軍,到橫膈膜停住。中間五臟成為防線,使上下部隊無法短兵相接。這種現象經過好幾回,有一次靜坐中,上下氣機沒有什麼發動,只覺得丹田以上胸腔以下,也就是五臟部位,先是震動一下,而後就覺得五臟移動起來,到最舒服的位置才停止。說也奇怪,自從這一回移動以後,好像打通了,不過互相可以逼近橫膈膜,以橫膈膜為界,有時進有時退。
這一段時間好像有幾種特別現象,可以先提出一說。
有一次睡前靜坐後,於十一時左右上床睡覺。哪知一上床一反常例,竟然沒有睡意,不想睡就乾脆不睡,臥著同樣可以做功夫,也就是臥著把念頭定住。定到天快亮時,好像稍微昏迷了一下,以為第二天精神一定不好,哪知第二天一點失眠的感覺都沒有。後來只要沒有睡意,又試驗了兩次,都沒有失眠的感覺。再以後又逢到沒有睡意時,認為躺著是一種浪費,還是起來靜坐,可是怎麼坐就怎麼不舒服,妄念莫名其妙的多,雖然不去理他,但總是覺得很煩,坐了一會兒,實在不想再坐下去,就下坐去睡。可是根據以往的經驗,往往都在認為最不好的現象與狀態之後,接著出現以往都沒出現過的好現象。所以睡了一下,到天亮的時候,又起來坐。真奇怪,一上坐,妄念啪的一下就自然截斷了,身體感到無比的舒服。定了一會,故意的動了一個妄念,而後又把他截斷,這樣的玩了幾回,自己覺得很好笑,居然在定中還可以玩起妄念來,要動就動,要空就空。後來學了密宗的修持方法,才進一步瞭解這還是一種修持,不止於好玩而已。
有一天下午,在宿舍中盤著腿坐在桌子前面看書,突然覺得房子轉了起來。起先還以為是地震,想轉頭看一看,哪曉得頭很重,很難轉動,再一注意,原來是自己頭部氣機,刺激眼神經,弄得頭昏眼花,好像酒醉般看房子轉了起來。趕緊把眼睛閉上,慢慢的下來,但是站不住,就用手撐著椅子往床上躺下。臥著只覺得頭部神經跳動得很快,就是身體不能動。乾脆就和衣臥著,還好心裡非常明白,就用靜坐的功夫把念頭定住,結果這一躺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。睡醒了,人也回復正常了。第二天就去問老師,老師說,他過去在大陸時,一天正走在馬路上,忽然覺得頭倒過來在馬路上走,我這樣現象還是輕微的。他問我當時怕不怕,我說我曉得是一種過程,所以一點也不怕。老師說不怕就對了,今後腦子會更清明。
有一次參加堂弟的婚禮,因為親戚很久沒有相見,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長問短。尤其姑母特別關心我的婚姻與生活,把我拉著閒談。我當時只覺得鬧哄哄一個大禮堂,好像只是一些影子在晃動,在這些影子以外有一個超然的「我」,不受任何現象與關係所牽動,只覺得自己一片空靈,在反看自己這個人也只是一個小影子在周旋應酬,一切都與超然的「我」無關,那真是舒服極了,灑脫極了,自在極了,也美妙極了。
有一次夜裡靜坐,覺得聽到老師在我耳朵旁邊講話。起先以為是一時幻覺,把心定一定還是聽到有聲音,後來連接著一個多月中,有時聽到舅母的聲音,有時候聽到先母的聲音(先母於38年去世),不過先母的聲音比較微細,其中以老師的聲音最常聽到。起先不管是什麼聲音,我都想與他交談,可是張不開口,同時又記得老師曾囑咐過,靜坐中不管發生什麼現象,一概不理。因此我就靜靜的坐著聽而不理,一不理,慢慢的聲音也就沒有了。有一次很清晰的聽到老師的聲音,就在耳邊,我將頭擺動幾下,耳朵抖一抖,抖過聲音還在,再抖,連續幾次以後,聲音沒有了。自這一次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。後來學了密宗的一種持咒觀想修持法,據說只要專修四十九天,就有這種效驗,不過修到能聽到聲音只是表示修持有了功效,但絕對不要被聲音所牽動或迷惑住。我這種現象是發生在修持密法之前,可見任何法門均有相通之理。
有一種現象可以作為我自己是否得定的準則,那就是念頭截斷心理覺得定住的時候,兩眼自然會往上翻,也就是眼珠往上看,定得越久,往上翻得越高,翻得力量是由氣機促使的,並不是由意識,所以沒有到達自然往上翻得程度,不要太用意識去勉強,因為意識一動,就會妨礙定境。
氣機從面部往下充的時候,兩腮以及嘴唇都會被氣由牙縫往裡吸,以致兩腮以及嘴唇的肉會與牙齒貼緊,同時被吸進牙縫裡,會痛的很,這個現象可能要忍受很久,據我猜測,任脈沒有完全打通以前,恐怕不會消失。
最近靜坐中,兩小腿也開始有氣在流通,並且有青少年的感受。接著又幾次覺得在靜坐中,整個身體像一個棉絮那麼輕鬆,但是時間都不很久,我想以後慢慢會有進步。
靜坐可以減少睡眠,這是我的體驗。過去未學靜坐以前,晚上九點左右就開始睡覺,第二天七點才起來,午睡幾乎都在二小時左右。學靜坐後,都在十一時睡,三點多或最晚五點就起來打坐,初期還睡午覺,最近午覺也不睡了,改為打坐。一天只睡五小時多,而精神非常好,腦子也很清明的。所謂「神滿不思眠」是有他的道理的。
目前生理上關於氣機的狀況是這樣的,在靜坐中從額頭慢慢的沖過橫膈膜直到丹田,面部氣機沖的難受,胸部筋骨隱隱脹痛,丹田周圍發脹。這一道氣機比較有規律,只要一上坐就有。其他海底、大腿、兩股、手臂、手指、背部(非背脊)是不規則的在跳動或流通。有一次不上班,連續靜坐兩天,就感到充滿氣機慢慢的往下消除,脹痛的感覺也消失了。可惜福報不大,無法專修。往往在工作很疲倦以後,雖然經過休息了再打坐,而氣機又開始脹的特別厲害。
最近在日常行動工作中,身心輕快,沒有煩重的感覺,經常保持超然而空靈。最感到奇妙的,就是過去胸中一直孕有一股不滿之氣,凡是與人往來交談之中,不論人、事,只要不合自己見解與做法,心中就有一股不滿之氣頂上來,有時候還能把他壓住,但是一肚子的悶氣,而大多數時候都會發脾氣,還認為這是我的個性。不知什麼時候起不同了,在與人來往或交談時,儘量使自己沒有成見,站在欣賞的立場看對方,對方需要幫忙,我盡力而為(但要配合智慧,有時會幫倒忙);對方高興,我就笑哈哈;對方需要同情,我就默然聽其訴苦。總之儘量以對方立場為立場,時時刻刻把自己超然於物外。有人說我這樣作為是假情假意,我讓大家猜個謎:『你笑我也笑,你哭我也哭,女來不是男,男來怎是女?』猜對了贈送本期月刊一份。這種現象,可能就是老師所說的,靜坐修道的目的在於變化氣質所產生的效果。
現在雖然不在坐中,隨時隨地(可見不是意識作用),身體上各部位都覺得有「氣」在流通。氣機寫到這裡為止,以後如有重大的變化再談。
最後我來談一談靜坐對我自己的疾病產生了什麼效果。
我出生的時候遭遇難產,據先母告訴我,臨盆的時候還沒有轉頭先轉出一隻手,以致轉頭以後手與頭同時經過產門,頭部受擠壓太厲害,出生後好久不能哭,臉都被夾成紫黑色。所以我自小頭部就不太健康,時常頭發暈,心臟無力,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就心驚膽怕,兩腿發抖。靜坐以後頭不暈了,到高處也不那麼怕;過去有胃脹的毛病,脹時好幾天不能吃東西,現在不患了;在金門島睡山洞而得到的關節炎,現在也自然痊癒了,有一年多來都沒有感到不舒服;過去最容易患感冒、支氣管炎、咳嗽,現在好像也不容易被傳染。總之不論身心都很輕鬆愉快。
靜坐給我寧靜,參禪使我解脫。正是
滿紙荒唐言,一番甘苦修,都說行者癡,誰解其中味。
(全文完)
——摘錄自:《習禪散記》之『小兵習禪記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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